循循伊人睽睽

第 68 章(第3页)





在和叶白谈话后,江鹭出城捉人,吸引走东京诸方势力的注意。他做掩护,便没有人注意到,有一卫士得他命令,悄然入宫,将此事禀报给了官家。




江鹭确定老皇帝一定会给自己缉拿之权。




从老皇帝第一次见江鹭,江鹭便知道,无论是满朝文武还是一个南康世子,都是皇帝在这盘错乱棋局上扔出的棋子、障碍。




欲行君道,先斩旧臣。




皇帝用赵铭和磨练暮逊,自然也会用江鹭磨练暮逊。最近赵铭和“养病”,太子在朝上过于风光。江鹭既有牵制太子之意,皇帝便会默许,扶持江鹭坐大,和太子对阵。




自古以来,主君与少君的关系一向如此扭曲,充满了严父之爱和君主之厉。




无论江鹭多么恶心这盘棋,他都要执白子入局——




权势者越高,便离百姓越远。贪欲让人坐在云端,野心让人蔑视众生。而必要有人,为那些被压得喘不上气的百姓说句话。




风猎雨大,袍衫洌冽沾身,江鹭推开剑鞘,拔出宝剑。




天光骤亮,轰鸣雷声中,剑光落在江鹭的眉目间——“缉拿贺明!”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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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光骤亮,轰鸣雷声中,有寥寥牛车在风雨中,艰难地踏上田垄间的小道。




为首的卫士站在最前方那装满粮食的牛车上,声音嘹亮沙哑,遥遥地朝此方叩拜:“娘子,我们接到粮食了——”




流民落落地让开道,被挤在最角落的姜循,迎着风雨,朝外步出。青衣雪肤,脸颊渗血,无损贵女之艳。




江鹭站在草棚边角,侧头朝姜循看去。




姜循没有看他,没有看在场所有人。她凝望着走向此间的一辆辆牛车——




在发现贺明阴谋后,她便悄悄派卫士去城外支援那些商人。贺明要和她打赌,姜循口上说不赌,但她依然留在这里,拖着贺明,拖延时间。




拖的时间越久,既可能利贺明,也可能利姜循。端看双方手段,端看双方到底出了多少暗棋。




姜循在棋局上押注一切,非生即死,非死则胜。这局棋,她到底撑到了最后。




姜循睥睨向那些流民。




流民一个个低下头,不敢和姜循对视。他们先前那样对姜循,此时才知姜循这些天在保护谁,又在为谁争取生存。哪怕姜循此时用嘲弄傲然的眼神俯视他们,他们仍无话可说。




姜循慢条斯理:“我的粮食,本是免费给你们。可你们不识抬举,骂我‘恶毒’,那我便不做善事,做做你们口中的恶女——




“我运来的粮食,依然可以日日供给你们,直到朝堂赈灾议程批下,朝堂官员来接管此事。




()但你们吃了我的粮,全都要画押签字,日后给我连利偿还。”




众人无言。




姜循听到人群中抽泣哭声,扭过头,看到那个先前用石子打她的小孩,终于被父母抱在了怀里。




姜循目如雪霜,指着那小孩:“而你,得不到我发的粮食。”




她眼尾带笑,面孔纤尘不染。小孩被吓得嚎啕大哭,父母连忙轻哄。众人和孩子父母一道用复杂眼神看着姜循——




姜娘子这是何必?




那父母得到粮食,自然会分给小孩。这样的威胁除了能让小孩哭几声,又哪里称得上威胁?




姜娘子真是……




姜循走过他们,听到父母一家的道歉声,她如同没听到一般,看也不看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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草棚下缉拿犯人,贺明和他的卫士全被拿下,要带去皇城。




江鹭在忙碌此事,而姜循的那些卫士则帮忙卸粮,帮忙熬粥。这一次,流民们老老实实排队,不远不近看戏的村民边说边叹,二二两两相携离开。




姜循撑了一整日,滴水未进,此时也要撑不住了。她不愿意在此看那些方才还打她骂她的流民嘴脸,便坐上马车,返回内城。




众人为姜娘子让道,对姜娘子小声道谢,可姜循并不在乎他们谢不谢。




靠在马车车壁上,姜循闭着眼,心跳起伏不定,脑海中满是方才的江鹭——




他立在风雨前,指责贺明时疾言厉色,望向流民时目有隐痛。




在他眼中,人就是人。不是畜生,不是工具,不是玩物。他站在那些百姓前,为他们挡去酸风苦雨,风刀霜剑,贪婪诋毁,恶意伤戮。




姜芜见过建康府中不在军中只在民间的江鹭,姜循同样在昔日跟着江鹭走过一片片赡养寺,教养坊,看他一次次朝百姓伸手。




在南康王眼中,江鹭不是合心意的世子。




在姜循和姜芜眼中,江鹭是天下最好的小世子。




……虽然此次计划和姜循设想不同,虽然江鹭也许给姜循惹了些小麻烦,没有顾忌到姜循和太子的关系,姜循却依然出神,依然心跳越来越快。




马车上,姜循闭着眼,听玲珑在旁忧心絮叨他们的钱财,他们如何与太子周旋。




姜循脑海中勾勒出一道修影。他立在她心间的天地间,像一滴清泠泠的墨水,溅在人间浊画上。




玲珑:“太子会气疯了。太子会保贺明吗?太子会质问娘子你吧。”




姜循脑海中的江鹭衣袂翩然,风雨不催,英俊万分。




玲珑:“回头得找主人了。主人那边许多学生,正好用笔刀压住贺明,让贺郎君翻不起浪。”




姜循心跳越来越快,她心间小人朝那幻影伸出手:他肩宽腰健,身材挺拔,侧脸回望。他身上有一重光,真好看。




玲珑依然在絮絮叨叨。




姜循手指发麻:好看,想要。




玲珑不停说话,姜循心跳越来越快,指尖的酥麻顺着沸腾血液传遍全身:




想要,就要得到。




姜循忽地睁开眼,将玲珑吓了一跳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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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循不许人跟,她仓促在车上换了一身衣,打散了一半长发。她没有耐心收拾妥当,便跳下马车,迎着风雨,走了回头路。




起初是走,然后是提裙在雨中跑了起来。




她避着人走,尽量不让人看到。好在风雨甚大,村民们刚看了一场热闹已经回家去回味,流民们安静地排着队,没人注意到她折返。




姜循迫不及待地飞奔在雨中,雨丝贴颊,唇瓣嫣红。风雨让她视线模糊,她看不清前路,但她依然固执地看向那草棚,看向草棚下的郎君。




江鹭站在众人中,看卫士们捆绑住犯人,理清“神仙醉”的数量。他忽然抬头,朝雨中望去。




漫漫烟雨,浩瀚如烟,有女舜华,玄色氅衣下白裙沉重贴身,又被风吹起。




江鹭心跳猛地加快。




他嘱咐一声,便在卫士们反应过来前,出了草棚。世子武功高超,人一出草棚,没入雨中,便没了踪迹。




姜循朝着草棚跑,在路过那堆粮食的粮仓时,忽有手伸来,搂她腰捂她嘴,将她拖入了一片黑暗中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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背靠着那堆如草的一袋袋粮食,姜循喘着气,看到抱自己的人,果然是江鹭。




江鹭的心跳何其快,捂着她的手又滚烫无比。他浓睫长如银鱼尾,勾出动人弧度,流露出温柔怜惜的神色。




四目相对,江鹭缓缓放下手,姜循颤声:“我知道不合时宜,可我忍不住。”




她在晦暗光中扑入他怀中。




水雾后,她面容洁白,乱发沾唇,一道被石子划破的伤痕落在江鹭眼中。他颤颤伸手抚摸她脸,想抹去那伤痕,又怕她吃痛。




姜循在他怀中仰着脸,眼如冰琢,如墨氲,泠泠眨动:




“阿鹭,亲亲么?”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