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五十八章 人心
活着的生者应该嘉奖升官,死去的勇士也该一同参与“庆祝”。
『土豆泥』跟着师父融入移动的人群。
在持械兵士的维护下,人群的秩序井然,没有前往不远处的大舞台,反而径自走向辽阳城的数里郊外。
那里竖起一块方形石碑,碑文写着辽东沦陷的时间,无数大明军民经过十余年的艰苦奋斗,终于顺利收复沦陷地。
死者的尸首逐一掩埋,同一个小队的死者紧挨在一起,半嵌地底的墓碑写上他们的名字。
有些死者出身辽东,其家人早已被鞑子杀绝,有些死者仅剩下战友当家人送葬,还有的家人与战友也都死光,就连他们的名字都是“狗蛋”、“二娃子”这样的外号、贱名。
也许历史上他们已经被尘土所淹没,但从今日起,他们的名字将永远铭刻在墓碑上,跟随那块方正的石碑一起与国同休。
十余门同一口径的小炮被推到墓地旁,炮口对准遥远的北方。
没有哀乐,没有铜锣,仅有一些闻者落泪的啜泣声。
尽管『土豆泥』知道这是一款游戏,也不免被极强的哀伤氛围扯进去,深深感到一股悲伤环住双臂。
她想到那些为国战死的烈士,忍不住张嘴发出呜咽声音,却发现自己被噤声了,甚至就连身体动作都没法大幅度变动。
悲伤的情绪散尽,土豆泥忽然意识到自己进入了身体硬直的“过场动画”状态。
难怪她听不见其他玩家的声音。
还好自己穿着还算得体,其他玩家就糗大了——
有的人大冬天就穿几件裸露的短衣,好似要参加冬泳比赛。有的人一身兽皮,活脱脱的维京人“入侵”,还有的人穿着木头制作的宽大“战甲”,让人以为是某锤世界乱入。
你们这群沙雕玩家,能不能在过场动画的时候穿得像个人?好好的送葬氛围都被你们给“败坏”了。
“闭上眼睛,让我们为牺牲的勇士默哀……”
一位声音嘹亮的老哥透过传声筒大声说道,所有士兵与百姓相互传递话语,接着闭眼低头,在心中回想自己与家人经历的过往。
直到默哀时间结束,一阵阵富有气势的军号吹响,指挥炮手的军官劈下如矛笔直的胳膊,“为死去的勇士献上礼炮!”
十余门火炮一起发出炮响,轰隆一声犹如晴天炸雷。
“装弹!”火炮军官的吼声一如既往的响亮。
炮手们动作娴熟,配合默契,每一门炮的装填手都像事先预设程序的机器人,一板一眼,整齐划一。
“开火!”
第二轮礼炮发射,轰隆的响声向四周传开……
数轮礼炮过后,一辆辆辎重大车被牵引过来,士兵们从车上卸下一袋袋粮食送到遗属手中。
尽管这份抚恤待遇没有按照黑旗营标准来算,但还是给遗属们逐一分发十五石粮食。
由于辽东刚刚收复不久尚不稳固,还有大量边境堡垒尚未夺回。生产与商业秩序一片混乱,所以分发的抚恤金更多偏向粮食实物,而非银钱货币。
若是内地士兵战死的,黑旗营也会代劳,把抚恤送回他家里。
若是实在没有亲属的,会想办法给他过继一位孤儿,延续他的香火。
而那些得知家人战死的遗属并未伤心太久,辽东的奴隶生涯早已夺走他们的情绪波动。
与其溺死在悲伤的泥沼,他们更愿意收下粮食,一步一个脚印迎接明天。
在近前送葬的玩家、士兵一片寂静,遗属们忙碌领取粮食回家,但是更外围的围观百姓却觉得非常稀奇。
他们觉得葬礼如此隆重,死的肯定是一些将官,亦或是那些大帅们的心腹亲兵。
“听说不是,都是些穷汉子、小卒子。”
“小卒子也这般隆重?以往死个丘八,上面能发二两银子的抚恤都算青天大老爷了。”
“我一个屯堡同乡的亲戚就是当兵吃粮的,说是杀鞑子的时候战死了,也算是为复辽献了一分力了。”
“死了家人还有二十石粮食拿,又是奏乐又是点炮的这般气派。大伙日后看见这石碑都会记得他的名字,真是没白活一场。”
“是啊,我原先是直隶人,村里的大户死了送葬,就雇了些乞丐撑场面,哪有这些悍卒给你吹拉弹唱的气派——瞧瞧人家的精兵,啧啧,跟一棵棵树一样站的笔直,真神气,走起来路跟钢棒砸地似的砰砰响。”
“真的只死了一些小卒子?”
“千真万确!你瞧那些领了粮食的遗属,哪个不是破衣服的穷苦人?”
“还真是啊。真闹不懂这帮将爷,一人二十石,这死了不少人,不知道发出去几万石了。自己留着几万石花天酒地多好啊。”
“不过是收买人心罢了。”一位破落的老书生点出。
“收买人心又如何?说明人家看得起咱,愿意收买。实打实的粮食发下来,总是活了几千户人家,总比以前官府一毛不拔,不稀罕收买你心要好。”
外围的百姓小声争吵着,葬礼结束的军民则收队向着城外大舞台移动。
死人的功劳被永远铭记,而活人们的功绩也需要认可。
天空的蓝天白云隐藏到幕后,明亮的繁星随后登场。
舞台周边十余堆篝火逐一引燃,照得城外舞台亮如白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