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七十八章 这是我最后的波纹
临近傍晚,『张天寺』如往常一般寻来一块木板,依靠篝火的光芒教授流民们识字。
认识他的人传颂他的恩德。不认识他的人,见他为诸多非亲非故的流民忙碌一整天,使用“黄符”与粮丸拯救不少人,也就认识了。
流民们不知不觉围拢过来,或蹲或坐。
有些人直接躺在地上,听着教书声听着听着就睡着了,就这般迷迷糊糊睡到大天亮,一整晚都不会感到饥饿。
张天寺擦去上一轮的数个汉字,接着挥动粉笔写上一个漂亮的“人”字。
他拿粉笔敲敲黑板,“人是什么——就是你我堂堂正正地站在大地上,就是人……”
“那官绅老爷才是人吧?他们平常都站着,咱们见到他们只能跪着。”一个壮丁搭腔。
“那咱们是什么?”
“牛马呗,咱们都是官绅老爷家的牛马,有苦受着,有饿忍着,这日子就这般慢慢过去了……”
“那你们想永远只当牛马么?”张天寺发问。
“当然不愿,谁不想吃香喝辣的。可这世道便是官绅老爷骑头上,他要我们往哪走,就得往哪走,步子慢了,一鞭子就甩过来了。”
“我什么都不想,只想吃饱饭……”另一个小伙捂着肚子,“咱们现在连地主家的牛马都不如,起码人家牛马还能填饱肚子,咱们就只能吃柴火……”
“听说乞活军替天行道,专为穷人做主,你们想过去投靠?”张天寺的脸被篝火照映,一半光明一半昏暗。
“想过,可是没辙。官军在豫南设了卡,敢往那逃的抓住就打个半死,然后拉给官军当‘两脚驴’,干几天活就累死了,若是碰上脾气差的官军,两刀就给你全家灭了当贼寇首级……”
“你们恨么?”
“恨,也不恨……就算官老爷就在咱跟前,咱也不敢动他一根毛。”
“没粮吃,身子骨没力气,就算干仗也干不过老爷的家丁。”
“官军还有兵器,咱们顶多有根木仗,削尖了或许能戳个血洞,但也没啥用,官军一人就能打我们二三十个。”
“听说乞活军的精兵个个都是虎背熊腰,一人能打十个官军!要是乞活军打过来,咱就敢跟官军干!”
“嗯……”
流民的话匣子仿佛被张天寺打开,他们一言我一语不断顺着话题延伸,从畏惧朝廷官府,到渴求乞活军来拯救。
张天寺知道流民心中有怨有恨,甚至还有些许怒意,但他们终究不敢反。
他们吃不饱没气力,没武器没兵甲,也无军事训练,哪怕他们的人数加起来是官军的十倍以上,也没有打赢官军的信心。
为何不敢反抗?因为反抗大概率会死,死很多人。
流民们没能力改变现状,又不想被一刀剁了脑袋,所以只能像牲口一般忍耐着。
遇到苛捐杂税就抗,遇到欺压就忍,遇到羞辱就自我安慰命不好罢了,下辈子投胎去户好人家享福……
然而乞活军的主力犹在筹备后勤物资,等主力打到豫中来,这里的百姓多半都会活活饿死。
反抗会死,卑微忍耐也会活活饿死,横竖都是死为什么不能血拼一把,为自己和家人挣一条活路?
张天寺想救这些将会饿死的饥民,就像当天看见溺水者爆发强烈的医者仁心。
张天寺深知,流民们需要一个契机,需要一个引爆火药桶的火星。
待夜深流民们都已入眠,张天寺表面入睡,实则下线打开社交软件,向几个在河南活动的潜伏组,以及乞活军大群发信。
他需要一些小小的支援。
自这一天后,每天天亮,难民营外都会出现几板车粮食,而张天寺都会站在粮食中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