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57章 大罗之暗争,天地之垢的流向
天地之垢……这所有人都避讳的东西,是能直接拿到台面上来讲的吗?
就连在南海的时候,敖丙都不曾直接提及,那天地之垢的存在——可在这凌霄殿上,他却是直接以最清楚的姿态,说起了这天地之垢的事。
甚至,他还在‘请教’,那‘消除天地之垢’的法门。
天地之垢,有办法消除吗?
当然是没有办法的——但,消除天地之垢的办法没有,但消除那天地之垢所带来的后果,那法子却是有许多。
西方教讲因果。
在西方教的理论当中,天地之垢,便是因果的一种——寻常的因果,是生灵和生灵之间的,而天地之垢,则是生灵和大罗之间的。
天地之间,每一个生灵,都有着自己的定位,都有着一些不可取代的特质,他们对于天地而言,都是有一定用处的——这就是他们和天地之间的因果。
而当这生灵,因为某种原因,还不曾实现他们的用处便已经死去的时候,那因果,便会随之转移到导致了他们死去的生灵身上。
这样的和天地之间的因果堆积下来,便化作了天地之垢。
而既然是因果,而且是转移过来的因果,那么,自然便有将之转移出去的法门——那,便是消除天地之垢影响的法门。
而在转移因果的时候,最方便承接因果的,自然便是自家的那些弟子门人,然后,便是道统之下的那些弟子,再然后,便是吞吐同一祖炁之下的,这同一个体系之下的练气士。
也有更加的高明的法门,能将这因果,寄托于某处山川河流之间……等等等等。
当然,这些法门,这些玄妙,是真正的属于此世大罗之间的秘密——是绝对不会宣之于他人面前。
大罗之下的太乙们,但凡展现出了对这法门的窥视,那纵然那些太乙的背后,也依旧有着大罗——可那太乙,也必定会因此事而死。
但如今的局势之下,看着敖丙身上所背负的天地之垢,又再想想,面前这位,似乎随时都要登临大罗,摘取大罗的道果,而此时,其身上所背负的天地之垢,却又显然是其摘取大罗道果的一种阻碍。
这样的情况下,其询问消除天地之垢的秘法,又似乎是理所当然——且并没有大罗因此而生出被窥视的恶意。
似乎所有的大罗们,都能‘谅解’敖丙在这天地之垢面前的急切……
但,理解归理解,谅解归谅解——所有人,都不可能将自己消减天地之垢的法门,给拿出来的。
那是这天地之间真正的禁忌,是能做但绝对不能说的禁忌,一旦被人所知,便是授人以柄!
尤其是作为天帝的玉皇。
于是,面对着敖丙的这问题,玉皇当即是义正言辞的呵斥起来。
“天地之垢,名为天地之垢,实为天地之重!”
“受国之垢,是谓社稷主;受国之不祥,是为天下王。”
“承天地之权柄者,便必定负天地之垢,此为天地对你的警醒。”
“无论是南海之战局,还是那天规,都是关乎天地的未来,都是关系到无穷生灵的命数,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。”
“若是没有天地之垢以为警醒,怕是天地众神,都要操弄权柄,肆意妄为。”
“不过,青龙你也勿要忧心,天地之垢,乃是天地之警醒,同样也是天地对仙神的回馈。”
“你尽心全力,不负天地,不负众生,那这天地之垢,自然便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散去,化作庞大的天地本源,壮大你的功体。”
“说不得,你登临大罗的机会,便在此间!”
“汝万万不可可因这天地之重,而起了邪门心思!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敖丙点头,“多谢陛下教诲,若非陛下,敖丙险些铸成大错。”
感受着自己身上天地之垢的流淌,敖丙顿了一顿,这才继续出声。
“往昔,臣以为陛下过于保守,对陛下行事,多有不满。”
“而今,亲身背负天地之垢,方才知晓,背负天地之难。”敖丙唏嘘。
“臣不过执一南海,那天地之垢汹汹而至,便已然浩浩荡荡,几乎要崩溃功体。”
“陛下坐镇天庭,持天帝权斡旋天地,背负整个天地的天地之垢——陛下所承之压力,可想而知。”
“先前,臣不清楚此般关节,以至于对陛下有所冒犯,还望陛下恕罪。”
敖丙低着头,说着,天帝承负天地之垢的事。
凌霄宝殿的最高处,玉皇端坐,脸色铁青。
往昔的时候,天地之垢如何汹涌,诸多的大罗们,如何分担天地之垢,都已经是过去的事——可此时,敖丙这一句言语,当着凌霄殿内诸多大罗的面,将他这位天帝高高捧起,说着,天帝承负天地的伟业。
这一句话过后,只要玉皇不曾否认,那便是默认——当着凌霄殿中诸多仙神的默认,这和敖丙在南海所下的许诺,有什么区别?
敖丙在南海一句许诺,南海之局当中的天地之垢,便汹汹而至……那玉皇自己,若是在这凌霄殿中一个默认,那整个天地的天地之垢,岂不是也要汹汹而至?
那些还在摆脱天地之垢的大罗们,岂不是立刻便要将自己身上的天地之垢,也顺势甩到自己的身上来?
听着敖丙的言语,其他的大罗们,也都是眼睛一亮。
天地之垢,是困扰每一位大罗的‘污浊’——往昔的时候,为了让自己身上的天地之垢少一些,让他人身上的天地之垢多一些,那诸多的大罗们,不知要经历多少的磋磨算计。
可现在……敖丙的一番言语,却是让这些大罗们,都看到了另外的一种可能。
那就是,将那天地之垢,都转移到玉皇的身上去——敖丙执掌南海,故而,承负南海的天地之垢。
那玉皇执掌天地,承负天地的天地之垢,岂不也是理所当然?
于是,不待玉皇否认,那一众大罗们,便已经出声,要将敖丙的言语,给定下来。
“天帝陛下是何等人物,又岂会与你这后辈计较?”
“汝而今,既承南海之垢,那天规运转时,还会有更多的天规之垢落于你身。”
“汝当谨持天帝之教诲,以正持身,当如天帝陛下一般,承天地之垢而不动如山,”
“切不可因一己之私欲去,而走上邪门歪道,致使天地生祸。”
“小神自当谨记。”敖丙亦是起身为礼。
而这个时候,玉皇的声音,便终于是在这凌霄殿中响起——再不出声的话,那一切就尘埃落定,他这位玉皇,怕不是要在汹涌的天地之垢下,直接跌落尘埃。
“诸位道友休要恐吓后辈。”玉皇无比温和的声音,在凌霄殿中回荡。“天庭当中,难得出一个勇于任事之辈,可莫要被诸位道友这天地之垢的言论,给吓到了。”
玉皇的目光落到敖丙的身上。
“司法,不必理会这些道友们的玩笑之言——天帝承天地之垢,虽有此说法,但实际上,也不过只是妄言罢了。”
“不然的话,那南海的天地之垢,又如何越过了朕,而落到你的身上呢?”
玉皇说着自己对当前天地之垢的‘梳理’。
“天帝,是借助天庭的力量统御天地,而非是以自身的力量统御天地。”
“故此,我虽为天帝,可实际上,承载天帝之垢的,并非是我这位天帝——而是天庭本身。”
“天庭管束天地——于是,天地之垢,落于天庭。”
“而天庭当中,秩序井然,架构森严,诸多仙神立于天庭,持天庭之权柄,于是,根据他们所持之权柄,那落于天庭的天地之垢,便也随之分摊到这些仙神们的身上。”
“就如你在南海。”
“按照正常的情况,南海之战,该是你先营造你的南海元帅府,然后天地之垢,先落于天庭,再顺着你的元帅府落下,按照你那元帅府的架构,分别落于你元帅府中的仙神身上。”
“如此,虽然你为南海大元帅,但你身上所承负的天地之垢,也会比现在少上许多。”
“奈何,你行事太急,太躁。”
“那南海的元帅府之架构,都还不曾营造,你便率先开启了南海的战局。”
“于是,在这天庭当中,南海的元帅府下,便只得你一人。”
“如此,那原本应该被众神分摊的天地之垢,便是浩
浩荡荡,落于你一人之身,以至于损伤了你的功体,妨碍了你通往大罗的道路。”
“你之南海元帅府如此,朕之天庭,亦是如此。”
“天庭当中,若是只得朕孤身一人,那往天庭而来的天地之垢,自然是只落于朕之一身。”
“但在朕之下,天庭当中,还有许许多多,如你一般的仙神,共同构筑起了天庭的权柄。”
“于是,那汇聚于天庭的天地之垢,便以朕开始,落于天庭的诸多仙神的身上。”
“包括司法你——当你落于天庭的时候,天庭所容纳的天地之垢,便已经根据你的权柄,落到了你的身上。”
“只不过,当初的时候,你的功体还不够,故此不足以察觉落于你身上的天地之垢。”
“而等到你于南海当中察觉到了天地之垢的存在时,南海的天地之垢,又太过于庞大,以至于依旧忽略了原本就落于你身上的天地之垢。”
“你说朕承载天地之垢,可敬可畏——可实际上,真正可敬可畏的,不是朕,而是天庭当中,古往今来那许许多多的仙神。”
“那许许多多的,甚至连名字都不曾留下来的仙神。”
“自天庭立于云端以来,若非这些仙神调和,那朕纵然是有通天的手段,也难以调和这天庭汇聚的天地之垢。”玉皇说着,声音越来越轻快。
“好在,此番天规成就,诸位道友们同聚于天庭,倒也能令天庭当中的天地之垢,多一些人来分担。”
玉皇说着——而那些大罗们,亦是听出了玉皇言语当中的意思。
敖丙那不懂事的言语之下,天地的时局变幻,那往昔隐于水面之下的天地之垢,被人以一种无可置疑的姿态挑到了明面,而他这位天帝,也不得不去背负那天地之垢。
这般的局面,他玉皇,愿赌服输,那天地之垢,他也愿意去背!
但,想要如同敖丙所说的一般,让他这位玉皇,背负天地之间所有的天地之垢,那绝对不可能!
但在这凌霄殿中,那要拒绝背负这所有的天地之垢,也不是他一句话就能拒绝的。
所以,他便又提出了一个全新的,‘分配’天地之垢的方案。
以天庭为根基,容纳因天庭而起的天地之垢。
然后,以天庭当中那些仙神的权柄锚点,将那诸多的天地之垢,分别分配到那些仙神的身上。
他玉皇,作为天庭当中的天帝,理所当然的,背负最多的天地之垢。
但其他的大罗们,也休想要独善其身,休想借机将自己身上的天地之垢,甩到他玉皇的身上来——此外,想要分享天庭的权柄,这天地之间的诸多大罗们,便也同样要承载这天庭汇聚的天地之垢。
听着玉皇的言语,凌霄殿中,乃至于那些在各处坐镇,随时应对几位魔祖的大罗们,也都是沉吟起来。
每个人都在考虑,这玉皇所提及的,那天地之垢的分配方案对自己的利弊。
在敖丙所看不到的角度,这些大罗们,以无比激烈的姿态争论,甚至于争吵着。
“玉皇道友,以天庭的权柄来分摊那天地之垢——却不知,是怎样一个章程?”有大罗出声问道。
这样的情况下,没有人愿意不明不白的,去承载那天地之垢,尤其是按照玉皇所言,天地之垢通过天庭来‘分配’——那岂不是说,借助天庭的权柄,玉皇其实能对那天地之垢的流向,做出一个调配?
而这,是否便意味着,若是玉皇愿意的话,他甚至是能将本该由自己承载的天地之垢,分担到他人的身上——这样的事,大家往日里,也不是没有干过。
这世代的大罗们,彼此之间,本来就没有太多的信任——更何况,还是在那天地之垢的事上。
今日,既然这天地之垢的事,已经被提到了台面上,那关于这天地之垢的承载,无论如何,都要有一个明确的说法!
“简单。”玉皇神色平静,将自己过往的一些考量,直接就摆到了诸多大罗的面前。
“首先,是天地之垢的来源——天地之间,无论做什么,都会有天地之垢的衍生,区别只在于,当所有人都不曾做错的时候,所衍生的天地之垢会更少,而当有人做错了的
时候,那衍生的天地之垢,便会更多。”
“所以,天地之垢的流向,第一重,便是根据权柄而动。”
“天庭当中,每一位仙神,都有自己的权柄,都能干涉天地的某一处,甚至于天地的全局——那天地之垢,因谁的权柄而起,那就自然落于谁的身上。”
其他的大罗们,也暗自点头。
自己的事,自己负责,正是理所当然,谁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来——同样的权柄,干得好,所承载的天地之垢,自然就少,干得不好,那所承载的天地之垢,自然也就越多。
“其次,众生的生灭,天地的变化,无时不刻不在产生,古往今来,永恒不易者,唯‘易’之本身。”
“就算天庭停滞,什么也不做,但天地之间的各种变化,也依旧会产生——那些天地之垢,也依旧会往天庭而来。”
“尤其是,某些天庭的权柄所不能触及的角落。”
“这一部分的天地之垢,便是由整个天庭所承担——真说起来,天庭当中的天地之垢,这一部分,才是最大最多的。”
“毕竟,天地之垢的显化,就是显化于人所无法触及之处。”
“过往的时候,朕便有所考量。”
“要将天庭的仙神们,以权柄之架构,分为主、副、从、散之四类,又从一至于九,共三十六品。”
“此外,还有大罗之超等,不入流之毛神。”
“合计三十八品。”
“天庭之众神,包括朕在内,便以品级之高低,共同分担那多出来的天地之垢。”
“诸位道友以为如何?”
将天庭的仙神们,按照功体以及权柄,分成上下不同的品级,高低分明,秩序井然,这是玉皇在很久之前,就有的考量——只不过,在他接掌天庭过后,天庭本身对于天地之间的仙神而言,便没有太大的吸引力,天地之间的仙神们,除却天庭之外,可去的地方,也实在是太多太多。
这样的情况下,天庭本来就需要那些仙神的加入和支持,又怎么可能抛出这三十八品的体系,在仙神当中分出高下,让那些仙神更加的排斥天庭呢?
而今天庭内部,各处的仙神,彼此之间,虽然也有高低上下,但这种高低上下,是他们自己根据各自的功体,各自的权柄所分化出来的——天庭,并不曾明确的在那些仙神当中言明,谁为高,谁为低。
当凌霄殿大会展开的时候,往来于凌霄殿中的仙神,他们的地位,便是‘等同’的。
“不妥。”片刻,便有大罗对玉皇的这提议,提出了反对。
“天庭成立过后,天地之间的仙神,只分为天庭以内和天庭以外的——若是天庭以内的仙神,要分摊这天地之垢,岂不是便宜了那些天庭之外的人?”
自己惹出来的天地之垢,自己负责,这是基本的基调——可在玉皇的考量当中,天庭之外的仙神,天庭之外的大罗,他们便只需要自己承担自己惹出来的天地之垢,而那天地变化所形成的天地之垢,却都要归于天庭,由天庭的众神来承担。
这成何体统?
大家加入天庭,是为了天庭成就过后的‘好处’而来的,而不是专门来天庭吃亏的。
更何况,天庭之内,按照品级划分天地之垢的方案,也同样有所区别。
就算是同样的品级,他们所执掌的权柄,亦是截然不同的。
天地之垢,能通过梳理天地的方式,得以缓和——而有的权柄,本来就更加的擅长于梳理天地。
此外,越是重的权柄,对天地的影响就越大,他们缓和天地之垢的动作,也更加的有效率。
就如玉皇这天帝之位——在他的三十八品体系当中,天帝,便也和其他的大罗一般,同列于超品。
以这超品而言,他们要分担的天地之垢,是一样多的——可这样的天地之垢下,他们所执掌的权柄,又岂止是天差地别?
又如那些星君的存在……
实权和虚位的区别,在那三十八品的体系之下,根本就难以划分清楚。
那些寻常的仙神,察觉不到这天地之垢也就罢了。
可他们这些大罗,又岂能这般简简单单的落入了玉皇的陷阱当中
——去如同玉皇所考量的一般,承担着和玉皇一样的天地之垢,然后执掌者远远逊色于玉皇的天地之权柄?
“无论如何,天帝为天庭之尊,掌天庭之权,其所承载的天地之垢,都应该是天庭当中最多的。”伏羲的声音响起——“就如人间,人王执掌人间最大的权力,但人王,也背负人间最大的罪孽。”
“但有祸起,都首罪于人王,而非是首罪于诸侯。”伏羲说着,和几位魔祖的私下谋划,丝毫不影响他而今在天庭当中对话语权的争夺。
“以人间的体系而言,天地之垢的划分,应当是先落于天帝,然后有天帝无法承载的部分,再由天庭之众神来分担。”伏羲神色平静,提出另一种调和天地之垢的方式。
闻言,玉皇也好,其他的大罗也好,都开始思索起来。
玉皇所无法承载的天地之垢,由天庭分摊——一个很是玩味的方案。
那其中,最有趣的地方,便在于,如何界定玉皇的承载力?
如何判断,那流向天庭其他仙神的天地之垢,是玉皇有意放纵,还是玉皇真的已经到了难以承载的地步?
“天地之垢,如病也!”面对着这个问题,伏羲则是如此回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