循循伊人睽睽

第 97 章(第3页)


哥——” -- 姜府中,江鹭的到来,让人何其迷惘。 姜循怔怔地看着江鹭。 当他第一次自马上朝她伸手时,她动也不动。那不是她的望想,那不是她的所求。今日大仇得报,她愿死在地狱。她早和叶白说过,她不愿得救,不求明日。 她愿和姜明潮共沉深渊,拉着姜明潮一起死。 而江鹭竟然不退。 他应有满腔抱负,应为了收服凉城而做了很多筹谋,可他此时竟然闯入姜府,竟然试图救他。当她 根本不看他时,他也不退,他与那严北明迎战,他带着他的将士和禁卫军战斗。 白袍在血中飞扬。 姜循在万物荒凉中,看无可看,目光追随向江鹭。 他坚持而无望,第二次朝她伸手。 本应俊逸风流的郎君伏在马背上,马匹上也全是血,他瘦长的手指间尽是污秽。他脸上全是血污模糊,睫毛上沾着浑浊的看不清是什么的黏腻物,而他的眼睛明亮无比。 身后有兵来袭。 江鹭在马背上仰身后倾,一剑刺去。 严北明高喝:“江鹭——” 江鹭一言不发,转身便迎战。 他悍不畏死。 他其实和她一样不在乎死亡。 血腥沾染裙裾,发丝拂面掠眼,姜循痴痴地看着江鹭。她目不转睛地看他在千军万马中周旋,看他不肯离开这杀得遍地狼藉的姜府,看她一次次朝她望来。 千军万马避其风华。 而他竟是一副非要救她的架势。 在此之时,“咣——”来自皇宫的钟声直冲云霄,回荡天地。 这是国丧。 同一时间,一片冰凉物落在姜循仰起的睫毛上。 下雪了。 老皇帝薨了。 -- 大庆殿中,混乱群臣间倏然宁静,他们看着叶白牵着暮灵竹的手,从曲折漫长的龙尾道与长廊尽头走来。 殿中灯烛点起,火光在地砖上晃出扭曲的光影。看上去富丽华贵,实则阴冷空寂。大臣们有些没主意,有些早有主意。年少的公主如纸一般单薄苍白,全靠叶白掌控。 叶白迎着暮灵竹立在大殿前,暮灵竹被一片凉意所惊,失神地抬起头—— 昏昏天幕,夜色已临。 天降飞雪。 旧朝如奔腾的河流,在所有人的阴谋诡计中一去不复回,朝着落日余晖处奔泻而去。天地弥漫大雾,暮灵竹站在旋涡之中辨不清方向。 浮光明灭间,暮色四合,大梦初起。 而朝臣们站在暮灵竹身后高呼:“官家已薨—— “公主摄政——” -- 东京上元节入夜,满城落雪。 披着男式斗篷的姜芜躲在出城路的巷口,看城门那一方,张寂所带的禁卫军和关着城门不开的卫士杀得满地是血。 城门在打斗中悠缓打开,张寂在遍地尸体间喘着气,快要握不住手中的剑。但他不能倒下,他还要战。 许多人要出城,许多人若不出城便会丧命于今日,而他心中所念的


那个人,在他看不到的地方,必须在今日出城逃命…… 万般艰难,万般血光之下,雪花飘飘然落下。 飞雪落在张寂的睫毛上。 跪在巷中的姜芜抬起脸,伸手接住天上落雪。 下雪了。 -- 阿娅如今的样子,怎可能打得过那些卫士? 她腹部生痛,只打了几招便跪在地上,准备迎接敌人的击杀。 她闭上眼,而飞雪淋淋自天上落。 她恍惚中听到有人唤:“安娅——” 是安娅,不是阿娅。 她迷惘中抬起头,有一白衣小将自马上飞落,朝这一方的打斗纵来。那些卫士的刀剑要劈下来前,段枫身上的斗篷遮挡住了阿娅。 视线被隔绝,眼前变漆黑。 只感觉到雪香和郎君的怀抱。 阿娅听到段枫从遥远记忆中传来的声音:“我一直在找你回家,安娅。” 回家? 家在哪里呢? 幽深小巷,战斗麻木。阿娅被段枫抱在怀中,跪在飞雪夜中。 山川异域,终会重逢。 -- “循循——” 浑浊迷离间,姜循仰望着漆黑天穹下的飞雪。 她如置身悬崖,又如迎立洪涛。她想朝前一步跳下,落雪却自天上飞下,温凉清意落她满怀。有清而哑的声音穿越时光穿越空间,再一次地传到她耳边。 姜循倏地回神,又好像一直没有回过神。 她站在已经被杀得半空的渗血院中,一身红衣,发丝凌乱。 她是这世间最狼狈的新嫁娘,她凝望着那千军万马中朝她俯身、再一次伸手的江鹭。 她不欲他救,不欲得到拯救。 可天地飞雪让人神迷,可幽夜郎君眉目坚毅。他的眼睛像寒夜中淬了光的灯,让满堂鲜亮起来,冷意驱逐。 她在浑浑噩噩间、在自己也想不通的时候,朝前颤巍巍伸了手。 严北明的攻击自马的另一侧袭向江鹭,姜循看也不看,江鹭也看也不看。江鹭用背着的那把剑挑了严北明头颅,热血朝她脸上溅来的一刻,他握住了姜循的手,将姜循自地上拉到马背上、拉到自己怀中。 江鹭拥抱着姜循。 -- 整个东京都在飞雪。 整个东京都在沦陷。 整个天地都在崩塌。 战火燎原,灯火无息。这是最安静的上元夜,也是最喧腾的上元夜。千军万马于后追杀,身畔所依的江鹭成为姜循的唯一依靠。 茫茫大夜,三尺冰封。四野荒芜,羁马捕风。雪与血被抛至后方,马匹长嘶凉风灌面,姜循嫁衣披帛缠在江鹭身上、臂上,而他的血也染湿她身。 猛风骤发,最后一点光被身后渐远的城门吞没。杀声咽断模糊,雪像扫帚一样包裹着二人。她埋于他怀中,手指紧扣住他腰身,一点点用力收紧。 -- 君主已背弃,凡人需自救。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