循循伊人睽睽

第 72 章(第3页)





杜嫣容抱臂屈膝,看着湖面,喃喃自语:“小世子……”




杜一平伸长耳朵。




杜嫣容:“小世子似乎在做不该做的事。”




……他在席间消失了好几次。




杜嫣容:“在爱慕不应该的人。”




……那只断了的纸鸢,绝非巧合。




杜一平听得半懂不懂,却对江鹭非常有好感。江鹭查封“神仙醉




”,查封贺家,和杜一平之前弹劾百官,不是一样的道理吗?杜一平欣赏这位世子,便也愿意这位世子做自己的妹夫。




杜一平道:“那你要不要抢过来?”




杜嫣容睫毛飞颤而不语。




她目有踟蹰,杜一平见此,一下子兴奋起来。




他自来被这个妹妹的才智压着,好不容易有一桩事让这个妹妹犹豫,他立刻抓住这先行者的教诲机会,苦口婆心:“嫣容,我告诉你,这世上的聪明人多了去了。你莫以为凡事都在你的掌握中,好夫婿可是会长着腿跑的。你不捷足先登,自有别人看上……”




杜嫣容婉婉道:“哥哥,你唾沫溅到我脸上了。”




杜一平:“……”




他脸色青白交加,近而恼羞成怒,拂袖离开:“我再不管你了!”




逗走了他,杜嫣容才怅然一笑,继续坐在湖边出神:江鹭在行很危险的事,她要装作不知吗?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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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循下午没有见到太子。




奇怪,她明明来回太子的话,太子却以朝务为借口,并不见她。姜循未放在心上,只因她知道自己和贺明见面相谈的话,自会有人汇报给太子。




大约他已不耐烦和她见面演戏了吧。




他不见她,她乐得轻松,要寻借口离开禁苑早早回家,准备夜里的私会。出禁苑时,姜循在一道长廊边,意外见到了阿娅。




阿娅坐在湖水边赤脚玩水,哼着小曲。她身后站着两个卫士。




绿柳如烟,四面清风如沙。想来暮逊吸取先前皇帝欲溺死阿娅的教训,并未让阿娅再身处危险中,也不让人来打扰阿娅。




然姜循走过去时,隐约捕捉到湖对面有道影子一闪而过——像是江鹭那个门客,段枫。




不过她不是武功高手,并不确定。




阿娅回头,见是姜循。姜循走来,两名卫士让路,姜循道:“你帮我谱个曲,如何?”




这样轻松的事,实在简单。阿娅感激她先前的救命之恩,又对她一向有些好感,便痛快地答应了。姜循蹲在阿娅身畔,和阿娅讨教谱曲之事。两个卫士见没有他事,便放松下来。




阿娅教会姜循后,好奇问:“你也要学唱小曲吗?”




姜循俯眼睥睨她,目中神色幽邃。




她透过天真的少女,在追寻昔日安娅公主的风采。她并未寻到,遗憾地收回目光,手指抵在唇前,轻轻眨眼:“嘘,秘密。别让他人知道。”




阿娅眼睛微亮。




在这寂寞的深宫中,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。先前她刚从太子的牢笼中走出,认识了贺明,转头贺家又被关了起来,她重新被抓回了樊笼中。




她不认识谁,也没人瞧得起她,没人和她分享秘密。




只有姜循。




阿娅颔首,小声:“我不会告诉太子殿下的。”




两个卫士自然听到,然而那是人家情人之间的情趣,他们早已学会什么话向太子汇报,什么话不汇报。卫士们装聋作哑




,姜循乐得自在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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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鹭在离席的诸多臣子中,亦是忙得很——从宴席上退走,他急着去汴河州桥边。




太子生辰,与民同乐。民间此夜灯火如昼,箫鼓喧天。又兼七夕刚过,节日余韵未散,街衢间华灯密密,灯山火影伴着人声喧哗,京瓦伎艺热闹非凡。




一月有余,流民得到安置,也来过这节日。他们有些人在街上认出了小世子,怀着感激之心朝世子打招呼,江鹭一愣,微笑点头。




他这般和气,一下子让出来游玩的流民激动万分。那人跑走后,一会儿重新奔来,朝江鹭怀中塞了一包糖炒栗子,不等江鹭反应过来,就跑得没了影。




江鹭心暖又失笑。




而有一人认出他,便有更多的人认出他。有人来送花,有人来道谢,有人丢下一盏莲花灯便走。




江鹭始有些后悔,觉得自己不该露面。他看旁边有成衣铺,便绕进去换了身衣容,戴上蓑笠,遮挡了容色。这一次出来后,街上认识他的人倒不多了。




江鹭便站在墙边,观望着金碧相射罗绮满街,往来游走的人流。




忽而,一个小孩到他身边,拽他衣袖。他心中一紧,以为自己又被认出。




江鹭蹲下来,小孩子笑嘻嘻地交给他一张纸条,奶声奶气:“给你。”




江鹭:“谁让你给我的?”




小孩如泥鳅般溜走,江鹭心中已经觉得自己又一次被流民认了出来。只是奇怪,大多百姓是白丁,送花送菜倒是正常,怎么会给纸条?




江鹭打开纸条。




夜火在天,风拂衣摆,蓑笠轻纱飞扬,一重游火落在他眼中、纸上。纸条上几分熟悉的字迹跃入江鹭金澄色的眼底——




“我亦倾慕你。”




他心头重重一跳。




他盯着字条,往后看——“无论日月更迭,山河崩塌,我心不悔。”




江鹭耳边响起清越的小曲哼唱声。




江鹭捏着纸条抬头,见是汴河中的棠木舫上,烛火在一瞬间点亮,船楼窗上晕黄明光中映着名妓纤影。一丛花影斜入窗,名妓在窗后抱着琵琶弹奏,边弹边唱这半文半白的词:“……日月更迭,山河崩塌,我心不悔。”




桥边许多看客趴在围栏上,朝船上掷花,喝彩不住。




乐声随水波起伏,叮咚声中,歌声婉转黏哒。与此同时,江鹭见到灯火铺曳的街对面,背对着石桥和人群,站着一个俏生生的鹅黄衣裙的小娘子。




她逆着人潮,隔着嘈杂人声,字字句句跟随曲声念字。




流水落花,曲声婉约,众人呼喊,灯明如昼。她在说些什么,旁人也许听不清楚,可江鹭耳力是这样好。




抛却人声,抛却喧哗,万籁俱寂,似只有二人相对。




江鹭清晰无比地听到姜循的吟诵:“我亦倾慕你。日月更迭,山河崩塌,我心不悔。”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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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昔日阿宁和江鹭的誓言。




此时,江鹭拿着的纸条、名妓唱的小曲、对面鹅黄衣裙小娘子的吟诵,同时发生。




姜循不是白日时那类艳光四射的妆容——她不施妆容,简衣素裙,发无钗饰。她干净皎洁,打扮得不像贵女,像个出门玩耍的平民小丫头。




像昔日的阿宁。




江鹭一动不动,捏着纸条的手指用力,她那誓言一样的话语在他耳边不断重复。




心头惊风骤起,俯瞰重生的血液在骨头裂缝间蜿蜒,填补那破了洞漏了风的空虚心房。




江鹭耳边近乎耳鸣,眼睛几乎失明。整个天地间,唯一鲜亮颜色,是姜循从熙攘人群中逆流而出。一重重流光如碎雨,美人袅袅,风摇影动,如梦似幻。




夜风徐徐,香雾氤氲,浮光明晦间,他在她走来的短短十来步间,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,快从心脏脱出。




他要扛不住了。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