循循伊人睽睽

第 55 章(第2页)





战事实际上的布局安排,与那封回复书信内容不同。




大皇子对孔家将领做了安排,那位将军背叛了大皇子。而那封可作为背叛证据的书信,被孔家珍藏,被孔益拿来当保命符,又促成了太子的杀心。




黄昏光浊,浮尘暗暗。




段枫靠着书阁书架,一点点瘫坐在地。他闭上眼,缓缓将这一切联系起来:




小表弟改名换姓,以和程家毫无关联的身份出现在朝堂中,与姜循联系紧密;安娅不知因何缘故,化名为“阿娅”,性情大变,做太子的笼中黄鹂;姜太傅指使人写了《古今将军论》;姜太傅和太子是师生……




莫不是太子主导了一切?!




段枫无法再沉寂了,他想他必须见一见那化名为“叶白”的礼部侍郎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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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月廿日,大风,天阴。




傍晚之后,段枫前去拜见那过于年轻的座师,叶白叶郎君。




自琼林宴,也许所有人都已经拜见过叶白,只有段枫未去。段枫心乱如麻,既怕自己认错人,又怕自己未曾认错……此夜他终于登上叶府大门,那管事将他领入府邸,段枫在书房见到了叶白。




叶白秀美懒散,一身青袍,正在翻阅书籍。他抬眸看段枫,目有丝丝笑意。




风吹窗木,哐当之声中,叶白如独坐孤舟般,天生一副冰雪心肠,却被夤夜吞噬。




()段枫立在叶白面前(),只看叶白这个眼神……便知道自己没有猜错。




他沙哑着声音:……程应白☉()_[((),你做何变成如今模样?”




叶白坐在书桌后,手抵在唇角“嘘”一声,戏谑:“段郎君慎言。你应不想世人知道你和凉城的关系吧?”




段枫:“……你早就认出了我?”




叶白似笑非笑:“自然。循循知道你,我当然也知道你。”




段枫:“你早就知道我,琼林宴时才视我如陌生人,全然不露痕迹。你对我的出现心知肚明,想必也对我在朝为官的缘故,心知肚明,是么?”




叶白笑而不语。




段枫盯着他。




他发现自己也许不认识这位表弟——表弟自小便是神童、天才。表弟少时便离家出走,多年不归。表弟和程家郎君、段家郎君都不同。




这类天生慧极的人,与他们都不同。




程伯母昔日,曾对这位表弟生出担忧。这类早慧的人,许是得到什么都过于容易简单,便易受各类诱惑,陷入各类幽晦之情……早年时表弟想让程家收留一个孤儿,是任性;表弟少时离家出走,也是出于这种任性。




程应白也许做事从没什么特殊缘故,一切皆是他的“随意”。




段枫脸色一点点淡下去:“那么想必,你知道程段二家的事,知道凉城的事?”




叶白诧异笑:“我怎会不知?当时我与循循玩耍——凉城事变,天下皆知。我非目瞎耳聋,我当然知道。”




段枫:“那么想必,你入朝为官,是与我目的相同,想查清真相,还凉城清白?”




叶白微挑眉。




他眉目如墨,文质彬彬。他只是笑望着段枫,隔着书桌,段枫便隔着漫长的时光,窥到了表弟的阴晦——




“不对。你其实没想查真相,对吧?”




叶白凝视着段枫。




叶白缓缓笑,手扶住额,乐不可支:“段郎君,你是和江世子在一起太久了吧?你染上了几分江世子的毛病——真相有什么重要的?死的人都死了啊,事情如何发生的,谁会在意呢?”




查清真相,是支撑段枫走到今日的缘故。




段枫和江鹭联手,本就是想弄清缘由,想做出改变,想复仇,想还凉城清白……但是在叶白口中,这一切好像都无意义。




段枫心一点点下沉。




段枫喃喃自语:“难怪……二郎说,你和姜娘子早就认识,你和姜娘子形影不离。你有姜娘子那样的关系,但是朝堂上没任何人去提凉城,因为你根本没查。事情过去两年了,你只在钻营,只在蝇营狗苟……你不在乎那些死去的冤魂!”




叶白眸若深渊:“谁说我不在乎?我不是在复仇吗?”




叶白双肘撑在桌上,身子微微前倾。某一刻,他身上的恶意如墨兽,蠢蠢欲动,要吞噬段枫——




“段三哥,你被江世子带偏了。让我来告诉你,东京繁华无比,贵人们日日载歌夜夜畅饮,歌舞升平盛世如此,没人关




()心你的凉城(),在乎你的真相。




你纵是查清楚了又如何?逼迫贵人们掉两滴眼泪?()?[(),文人们写几篇酸臭文章吗?那有何用?死的人已经死了……我不信什么泉下有灵,不信什么因果报应。




“我当然不查凉城事的因果。那没什么意义,真正有意义的是——所有人都跟着凉城一起陪葬。”




叶白站起来。青袍覆身,在黄昏亮起的烛火下,他面上染上几重晕黄色,让段枫想到那年的大火。




那场大火早已湮灭一切,可此时此刻,段枫怔看着叶白,只觉得叶白海站在那场火海中,幽幽地看着一切——




“所有官员,所有皇室,所有贪图享乐的人……我不在乎谁做了什么,在朝为官者都应付出代价。凉城覆灭,那么东京跟着一同覆灭,大魏跟着一同葬送好了。




“一命还一命,如此才合理。”




叶白眼中燃着癫狂的火焰,他笑盈盈:“这才是真正的‘复仇’,这才会让天下人看到代价。若没有代价,一切将毫无意义。




“段三哥,你既然走到了这里,既然站到了朝堂上,不如和我一同联手吧?我们既然目的相同,何不携手呢?”




段枫厉声:“凉城蒙冤,但朝堂并非人人知道,东京百姓并非恶徒。你连真相也不查,连因果也不在乎,就要这样做?!这就是你和姜娘子的计划是不是?你如此偏激——”




叶白眼神渐渐锋锐,渐渐森冷:“那么谁还我父母兄弟呢?谁还我故土家园呢?我若不行恶,他人自行恶。你查来查去,说不定引起别人的怀疑,打草惊蛇,最后得不偿失。




“不如——和我联手!”




段枫:“事情不应如此。程应白,你不可如此……”




黄昏光秽,叶白如临洪涛。千浪万涛,叶白全盘接受,并邀请更多的人和他一同深陷。




段枫心间剧痛,喘不上气。他大脑混乱,一时是自己和江鹭的计划,一时是叶白无差别的复仇……叶白谆谆善诱,说的他也要心动了。




是啊,人都死了……




可是段枫闭目间,想到了江鹭,想到了英灵们。




他只觉得一切如浑浊泥沼,他将江鹭拉入期间,却不妨叶白如此疯癫。叶白是他表弟,江鹭是他友人,是他的救命恩人。他不能忘恩负义,把南康王府拉入泥沼;他又不能不管叶白,任由叶白这样继续深陷泥池……




还有安娅、安娅……




痛苦和岁月似乎如河水般流淌而去。但、如今段枫才发现,附骨之疽深入骨髓。即使是那看似早已逃离的程应白,都没有一日真正逃离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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端午时节,暮逊主持祭祀。




夜里,暮逊约姜循去民间看龙舟、社戏、庙会。姜循欣然受约,人人赞二人金童玉女,情意甚坚。但到了民间,果然,暮逊要去贺家接上阿娅同往。




阿娅本不愿出门,尤其见到同车的姜循,她生出插足者的羞愧感,几乎不敢抬眼看那车中的姜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