循循伊人睽睽

第 53 章(第2页)





姜循眼睛微亮,期待地看着懂她心意的玲珑。




然而玲珑说的却是:“江世子当官啦!”




姜循:“……”




颜嬷嬷眨眼:谁是江世子?




姜循面无表情坐回去:“人家是世子,想当官不是轻而易举,这有什么好汇报的。”




但她坐了一会儿,仍然忍不住侧过脸:“什么官?”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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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夫人丧礼这七日,天一直未晴。从琼林宴那日开始,世人都说,这是老天为姜夫人哀痛。




江鹭自是不信这些无稽之谈。




他收到姜夫人亡故的消息时,才明白姜循那日为何那样失魂。他暗自揣测她和养母情谊甚好,可这种猜测,总是哪里透着不对劲。




江鹭暂时理不清这种古怪,便也不去多想。他应该和东京的那些世家男女一同,去吊唁姜夫人。江鹭迟迟不去,是因——他不知如何面对姜循。




开弓没有回头箭。除非他再不见她,他当鸵鸟……可江鹭已经明白,身在东京,他不可能不见姜循。只要见到她,他便回头无路。




欲念在心中翻腾,他无数次生出冲动。




可他身不只是他身,他还有凉城的英灵们等着。他既不知姜循的立场,又怕自己的事连累到她。




他的不甘与后悔皆不能只由他。他日日夜夜思念的,除了她,还有凉城。他不能辜负那些英灵,他不能放任凉城那些无路可走的百姓始终流离失所……




情爱与责任在心中日夜反复,江鹭几乎日日睁眼到天亮,满心煎熬。




他此时怀念起曾经




的阿宁——他倒并非怀念姜循乖巧柔弱的样子,他怀念阿宁无父无母的身份。她若身无牵挂心无野望,他便是压抑自己被骗多年的不甘,走了回头路……只要他自己能接受,旁人又能说什么呢?




江鹭不知如何再见姜循,却可以先去做自己在意的事。




譬如——查那城西医馆的“神仙醉()”。




江鹭追着那线索查胡商,又有手下内外配合,他忙碌数日,最终查到了结果——城西医馆确实向胡商买了神仙醉?()”,胡商的“神仙醉”来自甘州。但是线索查到甘州后,又再折回了东京。




多重线索交错,“神仙醉”的真正东家,浮出了水面——贺家。




那个救阿娅的贺家,那个弃商从文的贺家,那个刚做了户部郎中的贺明贺郎君的主家。




而查到贺家,贺家只说是以前从商时的旧药,自家早已不卖。毕竟如今贺明在朝为官,贺家怎可能碰这种东西?




贺家的说法有道理,事情重入僵局。




江鹭向皇帝写折子,直诉此药之害,请皇帝下旨烧毁。




皇帝生了兴趣,当即给了江鹭一个“提点皇城司”的官位,让江鹭自己带人去封查。皇城司不受三衙辖制,执掌宫禁、周庐宿卫、刺探情报,乃是皇帝的私兵。




枢密院和中书省皆厌恶皇城司,而江鹭的“提点皇城司”,地位仅在“提举皇城司”之下。




皇帝将江鹭推到了百官和太子的对立面。皇帝此举,敲打太子和百官,乃是针对之前的弹劾丑闻。




江鹭一连数日忙碌于此,好在“神仙醉”在东京的售贩有限,未造成可怕后果。江鹭又查东京外的情形,只要遇到“神仙醉”,各地官员可直烧毁,不必请示朝堂,耽误时间。




江鹭这般跳出枢密院和中书省的行为,颇得百官不满。江鹭不过是靠着自己的身份,在压着那些不满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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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循这边,自然也听说了江世子最近的大手笔。




不得不说,江鹭闹出的动静,缓解了她的压力——太子对江鹭的态度开始微妙,他整日拉着幕僚琢磨江世子到底是清正,还是得皇帝的授意在打压自己。他已顾不上和姜循置气。




而姜夫人下葬那一日,姜循见到了来吊唁的赵铭和。




赵铭和是一朝宰相,先前那弹劾百官,对他有影响,但不至于影响太大。赵铭和只在家中反省一月,朝廷便请他重新出山。他的代价,不过是折损了一些跟随多年的臣子,还有一些并不被他看在眼中的俸禄。




茫茫细雨,赵铭和撑着伞,与姜循立在草棚下,看不远方姜太傅和人哀伤寒暄。




赵铭和淡声:“朝臣都说,你建议抄封百官。你身后是你爹,是太子……这要么是太子舍车保帅的无奈之举,要么是姜太傅要将这些与他政见不合的臣子全都赶走。你爹行事一向隐晦,这像你爹的手段。但我私心以为,姜太傅不喜欢这种大开大合的手段,他喜欢在所有人无法察觉时推翻一切的手段。这种法子,更像是直接出自你的手。”




()姜循垂眸:“赵公,我只是一介女流,不该插手政务的。”




赵铭和两鬓斑白,闻言哂笑:“该不该插手,你插手的都不少了。当局者迷,旁观者清。你爹和太子是没想到你有这种野心,待他们反应过来,姜娘子,你的下场不会好。”




姜循柔声:“听起来,赵公要做那等告状的小人了?”




赵铭和淡声:“你们太子党的事,我巴不得你们狗咬狗,我岂会多事?我今日在这里,不过是看着你从小长大,觉得你也不容易,告诫你几分罢了——莫以为天下人都是傻子。我大魏江山,功在千古,容不得你这样的祸害。”




姜循唇角泛起一抹冰凉的笑。




她转头凝望赵铭和,微笑:“看起来赵公光明磊落,为了大魏鞠躬尽瘁,身上无一不可说之事。可这时日还长着——赵公你有私心,你有私心你便拦不住我。




“这天下之大,谁主沉浮,还未可知!”




赵铭和:“谁主沉浮?!”




姜循:“赵公让让我,要我主一主,又怎样?”




赵铭和目光幽冷地盯着她,似想从姜循的面上,看出她是在挑拨,还是仅仅玩笑。赵铭和先前只将姜循当小辈看,他来告诫时,心中难说没有轻视。而今——




姜循撑着黑伞,垂眼噙笑,从他身边走过。姜循眼皮掀开望他,这样的幽黑诡谲,恶念横生……




姜循俯眼戏谑:“赵公别和我玩啊。你的敌人是太子,是我爹……你们玩你们的口诛笔伐,我玩我的胭脂水粉。谁主沉浮……再慢慢看啊。”




赵铭和胸口如被重锤击中,趔趄后退两步。他正要重新审视姜循,将这姜家女当做一劲敌来看待。却见那撑伞美人绕过他,不知看到了什么,整个人神情松弛,露出了少女的欢喜之色。




赵铭和看过去:……来人不是他以为的太子,而是江鹭江世子。




赵铭和以为自己眼花,他再看姜循,却见姜循重新面色平平,代姜太傅去迎接客人。姜循不见一丝不妥言行,赵铭和心生异常,只暗自记着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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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循终于见到了江鹭。




自然,姜夫人下葬的最后一日,江鹭只要还在东京,都不应不遵循贵族世家间的礼数。姜太傅见到世子前来,勉强压住哀痛,过来说话。




姜循便撑着伞,陪她爹一同。




江鹭应对如常,既不过分热络,也不透露自己对姜太傅的怀疑。他还做出哀伤模样,和姜太傅说了几句夫人,诸如“早就应拜见夫人”“夫人懿行世人皆赞”。




姜循似笑非笑。




江鹭耳尖生热。




姜太傅扭头,便看到了姜循那副模样,登时怒火上涌——夫人病逝,姜循不如何悲痛也罢,如今这种神色,让他人做何想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