循循伊人睽睽

第 42 章(第2页)





姜循头痛身软,从座上滑落跌到氆毯上。她稍微一晃,头磕在小急上,白皙的肌肤上细细密密出了汗。




玲珑着急:“娘子,你还好吧?”




姜循闭着眼。




她好一会儿才感觉到马车许久未动,哑声:“停下来做什么?继续走!”




可是玲珑让车夫停下。姜循如今太难受了,车马晃动,她已经吐了一顿,会更加难受。




玲珑不知该如何是好,她想伸手,姜循猛地偏头,朝后一缩,厉声:“别碰我!”




姜循冷冷道:“我不是说了吗?赶车!去姜府,找他们算账!”




玲珑:“可、可是……”




姜循语气虚弱却透着寒意:“我自己和他们闹,与你无关。”




但这怎么会和玲珑无关呢?




玲珑视野被泪水打湿,哽咽不住。




姜循之所以这样,是因为体内的毒。




事实上那也不是毒,而是一种蛊——姜家特意从苗疆买来,用来对付姜循,让姜循乖乖做傀儡的蛊。姜循身上种的是子蛊,母蛊在姜家。每月中旬,姜循都要服用姜家送来的药,来维持蛊虫的安静。




这月中旬,玲珑没有从姜家拿到药。




姜夫人原本是要给的,但姜太傅下朝回来,看到了玲珑。姜太傅道,宫中惩罚姜循,必是姜循做错了事。贵妃说太傅教女不严,太傅自然要好好教女。哪有一个月才回一次家的女儿?整个东京,都把他们当做笑话。




姜循铁心要姜家当笑话,想必姜循也不在乎月中吃药。这药,晚上几日吧。




姜循今日出门,本就是发现玲珑没拿到药,才气势汹汹要回姜家找麻烦。她们中途收到了姜芜的情报,才临时见了姜芜。姜芜下了车后,姜循便忍不住,狂吐起来。




她此时不能碰到任何人,闻到任何气味。这些对现在的她来说都是刺激,可恨的子蛊在她体内作乱,让她痛不欲生。




可姜循又岂会屈服?




她奄奄一息地靠着车壁,仍用虚弱沙哑的声音发出命令:“去姜家!我叫你不要停下马车,你听不懂我的话,我就杀了你。”




玲珑落泪:“娘子你别说话了,让我想想法子。”




忽然,玲珑听到外面两声沉闷的打斗声。车门被从外打开,阳光照入这昏暗空间中。车夫被点了穴,撞在墙边,搞不清楚状态。玲珑的瞳眸中,映出一张隽秀的脸。




江鹭面上必有煞气,必是冷然如冰的。




他带着一腔质问吵架之心而来,他轻松弄倒车夫,便要上车和姜循算账。他打开车门,一眼看到车中那虚弱的缩在角落中、坐在地上氆毯上发抖的姜循。




贵女雪肤乌发,满面是汗。她秀白羸弱,如同树上一株随时被风吹落的梨花。梨花雪白单薄,泠泠间飘落水中,随波逐流。




江鹭心口的一腔寒意似被冻住,怔然看向昏沉的美人。




玲珑六神无主之际,一抬头看到江鹭。她“哇”地一声哭出来:“世子,救救我们娘子好不好?”




江鹭怒意难平,脸色僵硬:他怎可能救她?他恨不得她死了。




缩在角落里的姜循用头撞壁,浑噩中,听到了玲珑的话。她吃力地睁开眼,乌黑眼眸掀开长睫,空落落地看过来……她没有完全看清人,却无意识地念了两个字。




那两个字因她的虚弱而没有发出音,但江鹭看清了她的口型——“阿鹭”。




江鹭脑中绷了一路的那根弦,“砰”一声断了。




这一刻的感觉,宛如是他行在蜿蜒雪山上,山路崎岖遍地雪雾不见归途。中途雪山崩塌,他被绊倒被淹没,跟随着雪崩一同朝下跌摔。




姜循头重脚轻,再一次身子发软地朝下倒去,头要磕到坐榻边沿。一只手伸来,捂住她撞红的额头。兰香沁鼻,下一刻,她被拥入了一个怀抱中。




他扣着她的力气捏痛了她,声音沙哑冷漠:“她怎么了?”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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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循在极为恍惚中,听到了江鹭的声音。




他声音像山中清泉,月下流光。如今那泉水中混入了砂砾,流光中也多了尘埃。




姜循听到他问“怎么了”时,明明觉得无所谓,心间却在一瞬间生出委屈酸楚。




可她又




从来不肯屈服。她可以装模作样地掉眼泪博人同情,她真正痛苦时,却不想选择软弱的哭泣方式。




她不用纠结。她根本没力气出声。




他将她拥入怀中时,姜循一瞬间惊恐,因怕自己闻到他身上的气息,会如闻到玲珑身上气息一般,受到刺激,再次吐出来。她没有力气了,她吐得自己都害怕……




她的挣扎很轻微,却被他感知到。江鹭低头:“怎么?”




郎君身上兰香芬芳,没有异味。他体温温凉,没有灼热。他稳稳地抱住她低头询问她,姜循迷离的眼神凝望他,抵在他胸前的指尖,微微发着抖。




她失神地看着他:……她竟然,没有难受得吐出来。




蛊虫也有乖巧的时候?




江鹭见姜循额头通红,心中生起烦闷。他来与她吵架,哪料到还没开口,对手已经溃不成军。她虚弱的,让他、让他……




江鹭搭在她肩上的手指轻轻地敲击一下。




她苍白羸弱,汗湿发鬓,将自己搞得这样惨。他心中五味杂陈,只好努力压抑住自己起伏难堪的情绪,转向能够说话的玲珑:“到底怎么了?”




玲珑抽泣:“娘子病了,要回府拿药。可娘子现在没办法走……”




姜循吐出三个字:“我可以。”




江鹭倏地点了她哑穴,怀里美人瞪大眼,空洞的眼神瞬间聚火,瞪向江鹭。江鹭心中有一腔报复的快意,快意却不多。




玲珑哪里知道世子的纠结,她快速说:“世子,我回府中拿药,你能留在这里,帮我照顾娘子吗……我很快回来。”




玲珑的话,江鹭大半都未听明白。什么病什么药?他一直以为她装病,而今她又确实……他心烦意乱地低头看她一眼,知道再多的疑问,此时也说不清,还白白耽误时间。




……吵架要等姜循清醒,疑问也要等姜循病好。




江鹭冷静问:“你确定可以拿到药?多久回来?”




玲珑抹干眼泪,在江鹭的沉静下找到了主心骨:“我一定会拿到药的。请小世子等我两个时辰。”




江鹭浓长的睫毛轻轻掀起,望了玲珑一眼:两个时辰。




城东望春门附近离姜府没有那么远,一个时辰足以往返。但玲珑多留了一个时辰,用来拿药。姜家的情况比他想的更复杂,姜循的“病”比他以为的更蹊跷。




但江鹭没说什么,只淡淡“嗯”一声。




玲珑听江鹭安排:“你坐马车去,我在这里等你。”




玲珑说声“好”后,又踟蹰地看向江鹭。江鹭将姜循抱入怀中,似想站起下车。他下巴朝某个方向抬了一下:“那边有医馆,我带她过去,等你归来。”




玲珑连连点头:世子冷静聪明,还不多问。这么好的郎君,照顾她家娘子,她非常放心。




然而玲珑放心,姜循不放心。




姜循抽出一分心神,努力听江鹭和玲珑的对话。她见江鹭要抱着自己下马车,当即开始剧烈挣扎,差点从他怀里滚出去。




江鹭未料到她这么不听话,被她的挣扎弄得步伐一趔趄。他在她快要跌出他臂弯时将她重新捞入怀中,跪坐在了地上。




江鹭寒着脸:“再乱动别怪我打晕你。”




姜循长发散在他臂弯间,淋漓冷汗下,一张脸白得如同苍山冰雪。她睁着乌漆眼睛,分明疼得发抖,却偏坚持着什么。